空谷无音相思落（十六）
第十六章
魏璎珞再醒来时只觉喉咙又干又痒，正欲起身找水，才发现一只手掌缠着厚厚的药布。
香儿进门见她正坐在榻上发呆，兴奋地喊道。“璎珞你醒啦？”
魏璎珞沙哑着嗓子道，“嗯，香儿，我想喝水。”
“好，你等着。”香儿说着跑过去倒了杯水递给她。
“璎珞，你总算是醒了，你都不知道，这几天快要把我累死了，又要伺候福晋，又要照顾你，你要是再不醒，我也要累晕过去了！”
“咳咳，福晋还好么？”魏璎珞将杯中水一饮而尽，急切地询问。
“哎呀，你慢一点，福晋好着呢，可不像你，昏迷了三天三夜不省人事。”
魏璎珞一颗悬着的心缓缓落地。只听香儿继续说道：“福晋听说你病了，非要来看你，要不是王爷下了令，我可拦不住。对了，璎珞，你不知道，小阿哥生得可好看呢，眉眼像福晋，鼻子像王爷，长大定是个英俊少年郎！”
孩子生下来后魏璎珞没看过一眼，在她心里，隐隐地竟有些怨恨这个孩子。
见她兴致不高，香儿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魏璎珞举起自己的手问道：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傻璎珞，你也真是傻，福晋疼了一天一夜，一直没放开你的手，她用力的时候，你也会疼啊。你晕倒的时候，指尖都白了，不过太医说，只伤了筋脉，不碍事，敷些药过几日就好。”
“没想到平日温温柔柔的她，竟有这么大力气，三日不见，她一定很担心吧。”这样想着，魏璎珞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说道：“香儿，我要去见福晋！”
香儿一把拉住她丢回到榻上，“见什么见啊，福晋好不容易睡下，要见明天见！我说你们俩怎么一个样啊，醒了就不管不顾地要见面，真拿你们没办法。”
魏璎珞听得倒有些不好意思，只好顺从地说：“好啦，我听你的，明日一早再去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香儿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一早，香儿打开门对满屋乱走的魏璎珞喊道，“福晋刚服了药，想去就进去吧。”
“多谢香儿姑娘，香儿最好了。”魏璎珞说着，笑嘻嘻地从她身边溜过。
蹑手蹑脚地走进富察容音房间，魏璎珞屏着呼吸，悄着步子，生怕惊动她。
“明知我醒着，还这样做什么？”富察容音柔和的声音从内室传来。
魏璎珞捧着一脸傻笑走到她面前，“嘿嘿，璎珞怕吵到小姐。”
富察容音看着她的手掌，内疚地说：“璎珞，对不起。”
“没什么，小姐不必自责，璎珞能分担你的痛苦，是很高兴的事。这点伤不算什么！”
“傻丫头，谢谢你。”富察容音满是愧疚地抚摸着她的手，“不过，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！”
“小姐做的才是傻事！硬是逞强要生什么孩子，几乎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！”
富察容音见她还是那副气鼓鼓的模样，安慰道：“好了璎珞，我这不是好好的么，这是天下女人的宿命，是一个母亲必须经历的痛苦。只要永琏平安，我不后悔。”
魏璎珞把脸转到一边，不再说话。
富察容音豁出性命生下了永琏，故而对他极度宠爱，一心在他身上，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魏璎珞的态度。
一日富察容音吩咐道，“璎珞，去把永琏抱来我瞧瞧，听说他昨晚又哭又闹，别是生病了。”
魏璎珞想都没想地回道：“我不去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富察容音放下手里的书，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魏璎珞也不辩解，只是冲外面喊道，“香儿，福晋要瞧小阿哥，你去抱来！”
香儿盯着火炉上的药罐说：“我忙着煎药呢璎珞，你就去一次吧”
“我替你煎药，你去吧！”魏璎珞说着走出房间，完全没有顾及身后一脸诧异的富察容音。
不多时香儿抱着永琏进来，递到富察容音面前，轻声说：“福晋，奶娘喂了奶，小阿哥刚睡下。”
富察容音一边在怀里轻轻摇着永琏，一边问道：“璎珞是怎么回事？”
香儿面露难色，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富察容音见她有些为难，微笑着说道：“你尽管说，我不会怪她的。”
香儿这才放心地答道：“福晋，璎珞最近一直很奇怪，自从有了小阿哥，别说抱了，她看都没看过，甚至不许我提。每次您吩咐的事情，只要与小阿哥有关，她都让我去做。问她为什么，她也不说。”
富察容音这才回忆起她近日的种种异常，“怪不得每次说起永琏她都想办法岔开话题。香儿，你先把永琏抱下去，叫璎珞进来。”
“福晋，璎珞可能是上次晕倒之后脑袋不大好用，您别和她动气。”
“放心吧，我有分寸。”
魏璎珞预料到早晚会被她质问，老实地站在一旁任凭发落，不置一词。
富察容音见她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，问道：“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么？”
魏璎珞装作听不懂地反问道：“解释什么？”
“解释你对永琏的态度。”
“我对他没什么态度。”
“你至少要告诉我为何如此，无论什么，不许瞒着我，这是你答应过的。”
魏璎珞沉默了一阵，半晌才开口说：“我恨他，就像当年恨我弟弟一样，他们一个让我和娘亲生死相隔，一个差点要了你的命！我那么珍惜的人，那么小心翼翼保护的人，却被他们伤害至如此地步！娘亲的绝望，你的疼痛，是我一辈子的伤，我绝不原谅！”
富察容音叹了叹气，起身走到她面前，“璎珞，你还是个孩子，不懂一个母亲的心。况且以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，没有一辈子难以原谅的恨。你现在不理解我不怪你，等有一天你做了母亲，早晚会明白。至于永琏，我希望你知道，他身上留着我的血，是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，你可以不爱，但至少别对他心存敌意。”
魏璎珞的态度稍稍软了下来，顿了顿说道：“小姐，璎珞不会说违心的话。”
“好，我给你时间慢慢化解。”富察容音不愿勉强，只是相信这个孩子一定能暖到心如顽石的她。
自与她表明心意后，魏璎珞依然固执地对永琏不闻不问，更是名正言顺地将所有与孩子有关的活计推给香儿打理。
那日富察容音正在午睡，永琏躺在她身侧忽然哇哇地哭起来，魏璎珞担心哭声吵醒她，只得硬着头皮抱起孩子往外走。她恶狠狠地盯着怀里哭唧唧的小家伙，“不许哭了听见没有！吵到我们家小姐睡觉了！不许哭！”
谁知原本挂着泪花的小脸，看见她竟咯咯的笑了起来。魏璎珞一愣，第一次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孩子，小脸软糯白净，眉眼如富察容音一样温和，目光清澈如水，眼波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，伸着一只小手，朝自己的脸抓来抓去。
魏璎珞没有躲开，任由他胡乱摸着，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柔软，全然不知富察容音已默默站在身后良久。
“你看，他喜欢你。”富察容音冷不防地开口吓了她一跳，见她转过身继续说道：“璎珞，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最常听到你的声音，他一定很喜欢你。”
魏璎珞耳根泛红，将孩子塞进她怀里，一脸倔强地说：“他喜欢我，我也不喜欢他！”
没过几日，魏璎珞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磨磨蹭蹭地走到富察容音身边，将盒子放在桌上低声说，“这个，送你的。”
“什么啊？”富察容音好奇地打开盒子，只见里面放着一只精细雕花的银色长命锁，下坠两只小小的银铃。
“你哪来的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？”富察容音一眼便看出，这东西虽然小，但做工细致，只这材质也要花不少银子。魏璎珞素来节俭，府里的月例银子也总是补贴家里。
“这个你就别管了。”魏璎珞低头搓着手指，嘴上却十分硬气。
“你再说一遍？”见她低头不语，富察容音缓缓将盒子盖好置在一边，“璎珞，你若不说清楚，这东西我可不能收。”
魏璎珞只得认怂，磕磕绊绊地说，“那次回家，爹给了一对镯子，说是我娘的嫁妆，我拿去当了。”
富察容音感动之余仍不免心疼她，“既是你娘的陪嫁，应当好生留着，也给自己留个念想，何必这样做？”
“我娘的念想在心里，不必靠一对镯子，况且我从未见她带过。”
“好吧，”富察容音不想驳了她的心意，笑笑说，“可这哪里是送我的，分明是给永琏的。”
“我不管，我说给你，就是给你的！”
“好好好，我替永琏收下，谢谢他璎珞姨娘。”
“姐姐！是姐姐！我哪有那么老！”魏璎珞梗着通红的脖子说道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你是说我很老么？”富察容音正要伸手揪她的耳朵，却被她闪身躲过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，嘴里还不忘喊着“我说是姐姐，就是姐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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